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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 一箭双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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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腰刀依次赠给郭嵩焘、杨载福、王錱、李续宾、李元度、李孟群、刘蓉、陈士杰、鲍超、康福、周凤山、刘松山、彭毓橘等共四十七人。阳光照在刀鞘刀把上,五光十色,绚丽夺目。有的喜不自禁地将腰刀抽出,立刻就有一股强烈的光束,刺得人睁不开眼睛。旁边的人称赞着。欣赏、赞叹、艳羡、嫉妒,各种复杂的心情,在受刀者和旁观者的心中翻腾。这四十七把腰刀发下来,犹如一批火药弹投在干草堆里,顷刻劈劈啪啪,烧出腾空烈焰;又如一阵狂飙袭击海面,顿时澎澎湃湃,卷起滔天巨浪。湘勇军官们的议论嘈嘈切切,眼光热辣辣的。"多好的腰刀!""多令人爱重的奖赏!"军官们心里想着,口里念着,仿佛皇上所赐的翎顶蟒袍,都在这把腰刀面前失去了迷人的光彩。

    "各位弟兄,"曾国藩雄厚的湘乡官话又响起来了,把沉浸在喜庆气氛中的湘勇军官们唤起,"本部堂打造的五十把腰刀,已发下四十七把,还剩下三把。没有得到腰刀的弟兄们,可以上台阶来自报战功。本部堂将视功业劳绩,择优奖赠。"就像在烧得滚烫的油锅里骤然泼上一瓢水,湘勇军官队伍里开了大炸。有的在咧嘴大笑,有的在挠耳抓颈,有的在怂恿别人,有的在独自思考,有的头上汗珠直沁,有的脸色铁青,个个心里发痒,人人跃跃欲试,但却没有人敢跳上台阶。

    "曾大人,你不奖我一把腰刀,我心里不服!"突然,一个愣头小伙冲出队伍,纵身一跳上了台阶。众人看时,原来是宾字营左哨哨长刘连捷。

    刘连捷跳上台阶后,两腮涨得通红,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。曾国藩十分欣赏刘连捷这种毛遂自荐的勇气,分外和气地对他说:"你当众说说,你有哪些战功?"刘连捷望着曾国藩赞许期待的眼光,心神安定下来,大声说:"湘潭之战,我杀了十几个长毛。岳州之仗,我缴获长毛一门大炮。武昌城破,我第三个冲进城内,杀老长毛五人、两司马一人,夺长毛黄旗十面。曾大人,凭这些战功,我可以得腰刀吗?"曾国藩眼中射出惊喜的光芒,高喊:"刘连捷,你是本部堂没有发现的少年英雄。有这样大的战功,如何不能得腰刀!彭毓橘拿刀来!"刘连捷喜从天降,两眼潮润。他双膝跪下,然后两手过头,从曾国藩手中接过第四十八号腰刀,再站起来,将刀抽出,对着众人在空中一扬,高叫:"殄灭丑类,尽忠王事!"最后轻轻一跃,跳进了队伍。刘连捷意外地获得一把腰刀,给那些未得到者增加了无穷勇气。随着刘连捷的双脚刚从空中落地,一双飞毛腿早已踩在台阶上。众人看时,原来是水师第一营左哨哨官宋国永。

    "曾大人,这腰刀我也要一把!"  "你凭什么要?"

    "打湘潭时,我一人从长毛手里夺得三只战船。打岳州时,我纵火烧掉长毛两船粮食。打武昌时,我杀死八个广西老长毛。"宋国永正叙说着,底下一人大叫:"曾大人的腰刀当送与我!"说话间,也纵身跳上台阶。大家看时,此人是老湘营后哨哨长张运兰。他不待曾国藩问,便自报功绩:"曾大人,我随璞山征伐野人山,杀征义堂贼匪三人。岳州城里,我率先冲进被长毛占据的知府衙门,活捉衙门里老少长毛十三口。武昌城里,又夺取长毛火药库,缴获各种武器数百件。"突然又有人在底下大喊大叫:"若他们都可得腰刀,我王可升得不到,我要跳长江自杀!"众人被吓了一跳,只见王可升脸色惨白地奔上台阶,气急败坏地推开宋国永和张运兰,吼道:"这腰刀是我的!"宋国永捋起袖子,挥出拳头,恶狠狠地说:"你小子逞什么狠?老子拳头可不认人!"王可升也摆开架势,凶煞煞地说:"老子用不着摆功,今日把你打下台阶,就是老子的功劳!"二人正要对打之时,蓦地一人如同从天降下一般,跳入二人之间,大声笑道:"二位老弟都给我下去,曾大人的腰刀我都没拿到,岂轮得到你们?"众人看时,这人原来是水师二营前哨哨官邓翼升。他转而对台阶下的人说:"老子一人得长毛大炮五门,杀军帅、旅帅各一名,老子都得不到腰刀,谁敢得?"四人都在台阶上摩拳擦掌,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。曾国藩喝道:"都给我住手!"四人都僵着。曾国藩抬头见天上远处一行大雁正由北向南飞来,立时有了主意。他对台阶下的军官们喊:"还有谁要腰刀?都上来!"话音刚落,又有三名哨长跳上台阶。等了片刻,见无人再上,曾国藩对台阶上的七个人说:"诸位都是勇敢杀贼的壮士,都可得到一把腰刀,可惜本部堂只有两把了,过去的战功都不再提,今日当着诸位兄弟的面来一试硬功夫。"七人一听,以为是要斗打,都暗暗运气。

    "彭毓橘!"曾国藩喊,"你给我拿一张好弓和七支好箭来。"彭毓橘从后屋背出一张雕花强弓,手里拿着七支长箭。曾国藩说:"大家看天上一行大雁正结伴南行,每人一支箭,不论何人,射中者,本部堂一律赠腰刀一把。"台阶下一片欢呼。最先上来的宋国永屏息静气,心中默默祷告完毕,"飕"的一箭射出,却是一支空箭!"可惜!"在众人惋惜声中,宋国永知趣地走下台阶。第二箭是张运兰射的,随着箭离弦的响声,几声凄厉的雁叫传来,一只灰色大雁沉重地摔在土坪上,在众人的鼓掌声中,曾国藩将第四十九号腰刀郑重赠与张运兰。张运兰神气十足地跳下台阶。第三箭、第四箭、第五箭都是空箭,三人垂头丧气地下去了。第六箭轮到王可升。他运足气,两眼鼓起,一箭射出,又一只褐色大雁摔了下来。众人高呼。曾国藩将第五十号腰刀送给王可升。底下有人在喊:"邓翼升,不要射了,腰刀没有了!"这邓翼升素称湘勇中的射鵰手,他有意最后出手,来个后来居上,却不想张运兰、王可升的箭法也高超,将两把腰刀夺去了。他天生要强,心想:就是得不到腰刀,也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在曾大人和众人面前露一手。他不慌不忙,心平神定,放开虎腿,伸长猿臂,瞄准天上的雁群,口中喊了一声"着",一支箭飞也似的直指蓝天而去,眨眼间又折了回来,土坪上传出沉重的"扑扑"声。大家看时,都惊呆了,原来一支箭贯穿两只大雁。近四百名军官一齐欢呼,掌声雷动。曾国藩紧紧抓住邓翼升的肩膀,激动地说:"不想今日在湘勇中复出养由基、纪昌。"然后转过脸对全体军官说:"本部堂赠送腰刀的目的,是鼓励湘勇将士多立战功,多出英雄。今有一箭贯双雁的神射手,本部堂岂能吝一腰刀而不奖赏?彭毓橘,你明日再去打造一把好腰刀,本部堂要亲自给今日养由基赠刀!"十二 曾国华率勇来武昌,王璞山请调回湖南第二天午后,曾国华带领在湘乡招募的五百勇丁来到武昌。曾国藩见到这个出抚给叔父的六弟,心中很是高兴。四个弟弟,他认为最有出息的便是这个为人倜傥雄奇的六弟。国华告诉大哥:九弟因妻子临产,过两个月再来,要大哥在攻打江宁时,给他留个立功的机会;又说满弟被裁回家心情抑郁,得知武昌大捷后,更为自己羞愧。国藩听后哈哈大笑。他一一问了家中情况,知老父康健,儿子读书用功,甚是放心。国华捎来两封信,一封是左宗棠的,一封是骆秉章的。攻下武昌,曾国藩向朝廷保奏出力官员,没有忘记在长沙的左宗棠的功劳,特地给他保了一个知府衔,赏戴花翎。他想左宗棠此信必定对老朋友的厚意会有所表示,谁知抖开信一看,却大出意外。左宗棠在几句寒暄后,写道:吾非山人,亦非经纶之手,自前年至今,两次窃预保奏,过其所期。来示谓以蓝顶花翎尊武侯,大非相处之道。此次克复武昌,吾相距七百余里,未尝有一日汗马功劳,又未尝偶参帷幄计议,何以处己?何以服人?方望溪与友论出处,'天不欲废吾道,自有堂堂正正登进之阶,何必假史局以起?'此言即是。吾欲做官,则同州直隶州亦官矣,必知府而后为官耶?且鄙人二十年来,所尝留心自信可称职者,唯督抚而已。以蓝顶尊武侯而夺其纶巾,以花翎尊武侯而褫其羽扇,既不当武侯之意,而令此武侯为讪笑。特将蓝顶花翎原璧奉还。

    曾国藩览毕微笑说:"人说季高可大授而不可小知,可用人而不可为人所用,果然不错。"又问弟弟,"季高近来得意吗?"薛福成《庸庵笔记》卷二《骆文忠公遗爱》:"世传骆公一日闻辕门举炮,顾问何事。左右对曰:左师爷发军报折也。骆公颔之,徐曰:盍取折稿来一阅。此虽或告者之过,然其专任左公可知。惟时,楚人皆戏称左公曰左都御史,盖以骆公官衔不过右副都御史,而左公权尚过之也。""我在长沙听官场上说,湖南只知左师爷,不知骆中丞。"  "有这等事?"

    国华笑笑说:"有人讲了个故事:有天骆中丞在签押房办事,听衙门外三声炮响,惊问何故。仆人答:'左师爷正拜折。'骆中丞先是吃一惊,随即平静地说:'到左师爷那里拿底稿来给我看看。'骆中丞不过右副都御史的衔,季高现在被人称为左都御史了。"曾国藩大笑:"这样的师爷,历史上怕找不出第二个,难怪他不受知府顶翎。"国华说:"骆中丞这个巡抚也做得太可怜了。若是我,哪怕他左宗棠真有诸葛亮之才,我也不能让他爬到我的头上。""骆吁门也是没有办法,又无做巡抚的才干,又要恋栈,就只得听季高的了。"曾国藩说着再拿起骆秉章的信来看。信中说湖南匪乱又起,四境不得安宁,若有可能,请借一营劲旅回湘剿匪安民。曾国藩问:"省里会匪又起了?""天地会、征义堂、串子会、半边钱会、一股香会都在闹,骆中丞一天到晚如坐水火之中。"国华答道,"据说串子会拟攻长沙,声称要为林明光报仇。""看来林明光真是串子会的人,关站笼不冤枉。""林明光其实不是串子会的人,串子会是借机与官府作对。"停了一会,曾国藩问六弟:"县里还安静吗?最近有何新闻?""哦,真的,大哥不问起,我倒忘记告诉你一桩事。"国华将凳子移动一步,靠近大哥身边小声说,"我来的前两天,听说璞山在家的两个弟弟开琳、开化也在乡里招募勇丁,说是奉令组建两营人马来大营效力。"曾国藩一惊,说:"奉谁的令?我怎么不知道?"国华压低声音说:"我看璞山这人有野心,他是想壮大自己的力量。大哥,你可不能做骆吁门,让璞山做起左老三来了。"曾国藩蹙紧眉头,沉默不语。国华见大哥心中不快,后悔这句话说得过分了。他有意转换话题:"大哥,我一向只知读书作文,从未带过勇,以后还请大哥多多指教。""带勇之法,"曾国藩想了想说,"为兄这两年来的体会是,以体察人才为第一,整顿营规,讲求战守尚在次之。制胜之道,有的人归结在使用坚船利炮,其实,在人而不在器。故你最要紧的,不是在多添刀炮马匹,而在于慎选哨官哨长。"曾国华为人眼界甚高,平日里只服自己的这个大哥,别人都不放在眼里。此刻他知道大哥是在给他传授真正的学问,便恭恭敬敬地端坐聆听。

    "选择哨官哨长,主要在实心办事,有忠义血性;其次在能吃苦,号令严明,有智谋。此中尤以实心办事最为重要。实心,就是真心实肠,朴实稳当,这是第一义。至于算路程之远近,算粮草之余缺,算彼己之强弱,都是第二义了。这也就是德和才之间的关系。德才兼备最好,二者不可兼得,宁可用才低点而德好的人,绝不可用才高德薄之人。"国华点头称是。曾国藩知道弟弟的脾性,又说:"衡人亦不可眼界过高。人才靠奖励而出。大凡中等之才,奖率鼓励,便可望成大器;若一味贬斥不用,则慢慢地就会坠为朽庸。对待部属,大哥有两句话,望弟切记。"国华望着大哥,诚恳地说:"请大哥赐教。"同治五年八月十五日,曾氏给吴坤修的信上说:"阁下昔年短处在尖语块论,机锋四出,以是招谤取尤。今位望日隆,务须尊贤容众,取长舍短,扬善于公庭而规过于私室,庶几人服其明而感其宽。""这两句话是:扬善于公庭,规过于私室。"国华点点头,轻轻地重复一遍。

    曾国藩又说:"我明天给你派几个好哨官,日后要靠你自己慎选帮手。"兄弟二人正说话间,王錱进来了。国华与王錱相见,甚是亲密,互道思念之情。王錱对国藩说:"昨天涤师亲授腰刀,在二万湘勇中影响甚为剧烈。得腰刀者,莫不感激涤师知遇之恩,发誓要跟着涤师,万死不辞。没有得到的,不少人找到我,要我禀请涤师再打造五十把,他们要凭战功来获取。"曾国藩捋着长须,开怀大笑:"好!看在璞山的面上,再打造五十把。"王錱很得意,说:"听说日内即将整师东下,自古战胜攻取,靠的是奇谋妙策。学生现有一奇策,不知可用否?"曾国藩说:"璞山有何妙计,尽管说。""据情报,长毛伪燕王秦日纲收集武昌溃卒,在蕲州至田家镇一带设下防线,其企图在阻我长江水师。蕲州至田家镇地形险峻,敌人已重兵把守,胜负难卜。长毛伪翼王现据九江。九江兵力已溯江而上,城内必然空虚。我军不如暂不惊动田家镇之贼,而出奇兵突袭九江。九江危急,则贼之人马必回援。那时,我水陆大军将顺利冲破蕲州、田家镇,会师于九江城下。若此策可行,学生愿率五千人马星夜奔驰江西,擒石达开于九江。"王錱一番话说得气概昂扬。

    曾氏与王鑫在治军上的意见不合,由来已久,最早可见之于咸丰三年十月初四日曾氏给父亲的信:"男前所以招勇往江南杀贼者,以江岷樵麾下人少,必须万人一气诸将一心,而后渠可以指挥如意所向无前,故八月三十日寄书与岷樵,言陆续训练,交渠统带。此男练勇往江南之说也。王璞山因闻七月二十四日江西之役谢、易四人殉难,乡勇八十人阵亡,因大发义愤,欲招湘勇二千前往两江杀贼,为易、谢诸人报仇。此璞山之意也。男系为大局起见,璞山系为复仇起见;男兼招宝庆、湘乡及各州县之勇,璞山则专招湘乡一县之勇;男亦添六千人合在江西之宝勇湘勇足成万人,概归岷樵统带;璞山则招二千人由渠统带。男与璞山大指虽同,中间亦有参差不合之处。"又朱德裳《三十年闻见录中》中《王鑫轶事》上说:"鑫与曾国藩始合终乖,而殁后,国藩每称道之。"曾国藩一边捋着胡须,一边微闭着双眼在认真地听。他不以王錱此策为然。待到王錱说完,他缓缓地说:"用兵打仗,虽常有奇策,但只可偶尔用之,不可倚为根本。稳当平实者,常操胜券。璞山刚才所说的,名为围魏救赵,实乃越寨进攻。依我看,把握不大。"王錱满腔热情,遇到的却是一盆冷水,心中颇为不快,但他不甘心放弃,想用前代成功的战例来说服曾国藩:"涤师,越寨进攻,古来多有成例。宋明帝泰始二年,晋安王子勋作乱。官军与乱军相持于浓湖,久未决。时官军在下游赭圻,乱军袁凯在上游浓湖,另一将刘胡又在上游鹊尾。官军龙骧将军张兴世越浓湖而攻鹊尾,最后鹊尾、浓湖二处相继而溃。当时情形,与今日颇相似。"王錱不愧是罗泽南的头号高足,书读得很好,此时引用这个战例也十分恰当。对这一点,曾国藩暗中赞赏,但这种赞赏,他只藏在心里,不愿表露出来。他不正面回答王錱的挑战,而讲出一个相反的战例:"陈文帝天嘉元年,王琳屯长江西岸之栅口,侯瑱屯长江东岸之芜湖。王琳越侯瑱直趋建康,侯瑱出芜湖尾随其后。时西南风急,王琳掷火烧侯瑱船,结果皆反烧己船。侯瑱发艨艟小船击之,琳军大败。此越寨进攻失败之例。"王錱辩解:"此乃王琳无才,西南风起,岂能再用火烧尾后之船!"

    曾国藩说:"你说的有道理。但我问你,九江空虚,你有无确报?石达开乃贼中枭雄,你五千兵何能使九江惊慌?倘若田镇之兵并不回援,非但不能调虎离山,反而分散我军兵力。且三路进兵已成定局,不便再行更改。"

    王錱听了很不是滋味,他知道再说也是空的,便问:"请问三路人马如何布置?"曾国藩说:"北路由多隆阿、桂明统率,沿河口、杨逻、巴河、兰溪、茅山镇东下,驻扎蕲州;南路塔智亭任统领,罗山、迪庵、春霆为分统领,由纸坊南下至山坡,再转向东,由金牛堡、大冶方向向江边靠拢;中路水师雪琴为统领,厚庵、鹤人(李孟群字)为分统,沿江东下。三路大军在蕲州会合。润芝新授湖北臬司,守土为其责任,则镇守武昌,不随军出发。"王錱听说鲍超都当了分统,却没有自己的份,老大不快。其实,鲍超这个分统,本是王錱的,只是刚才听了国华的话后,才临时改变主意。曾国藩决不能容忍有人背着他,在湘勇中培植自己的私人势力。他原本极喜王錱的才能,野人山一仗后,更器重王錱了。但后来,曾国藩发现王錱越来越心高气傲起来,常常自作主张,隐然以湘勇首脑自居。特别是初到衡州时写招牌一事,使曾国藩很长时间心中不安。今天听到六弟说的情况后,便断然决定,撤掉他的分统一职,派他回长沙去。曾国藩见王錱闷坐不语,便换上笑脸,显出一副极信任的姿态,对他说:"璞山,这是温甫刚带来的骆中丞的信,你先看看。"王錱接过信,边看边想:既然涤师不信任我,我何不借此机会回湖南去。天下纷乱,哪里不可冒头,何必一定要在某人手下受气?

    "涤师,你让我带老湘营回长沙去吧!"王錱这一主动请求,倒出乎国藩意外。他自思:王錱志大才高,敢于任事,此人年纪尚轻,经过一番磨练之后,或许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。想到这里,他认为不能对王錱太刻薄,要留个去后之思。曾国藩充满感情地说:"璞山,罗山曾对我说过,贤弟是他弟子中的第一人。这两年来,我也有同样的感觉,贤弟是湘勇营官中最有才华者之一。我一向寄予厚望。骆中丞来信请派劲旅,我也寻思着,此事非贤弟不可。湖南是湘勇的家乡,家乡不宁,湘勇将士何来斗志?且今后粮饷、兵员,还得靠家乡源源不断地供给。家乡对湘勇之重要,想必贤弟十分清楚。贤弟此番回家,要独当一面,自然会备尝艰难。然自古以来,成十分之名者,乃做十分艰难之事者,望贤弟好自为之。老湘营还缺哪些器械,贤弟自可提出,大营将尽力补齐。"王錱说:"老湘营的装备比其他营雄厚,不缺什么。"曾国藩指着身后的书柜,对王錱说:

    "器械不缺,我就不送了。这一柜子明刻二十三史送给贤弟,权当饯行。""涤师于学生恩德太厚了。"

    《曾国藩年谱》:"道光十六年,公二十六岁,会试再报罢,出都为江南之游。同邑易公作梅官睢宁知县,因过访之。由清江、扬州、金陵溯江而归。公久寓京师,窘甚,从易公贷百金,过金陵尽以购书,不足则质衣裘以益之,比归里,陈所购《二十三史》。"曾国藩深情地说:"道光十六年,会试再报罢,我出都为江南之游。同邑易作梅官睢宁知县,因过访之,从易公贷百金,过金陵尽以购书。这部二十三史,即当时所买。近二十年来一直伴随着我,未曾一时离开。今以这部书送给贤弟,愿弟暇时浏览,磨炼砥砺,成就一代名将,一代贤臣,今后好青史留名。"曾国藩这番话使王錱大为感动,一旁的曾国华也为之动容。王錱为自己错怪曾国藩而内疚,站起来说:"涤师厚情,王錱领受了。王錱决不辜负涤师期望,待湖南匪乱平定后,我即率营回归,永远追随在您老的左右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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